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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宏文專欄
深入土耳其震災現場 反思台灣災難準備——北榮急診部主治醫師王則堯(陽明醫102)專訪

2023年2月6日,土耳其南部卡赫拉曼省發生規模7.8級強震,死亡人數達數萬人,救災經驗豐富的台北市搜救隊與消防局、北榮醫護及結構技師等第一批隊伍40人,於2月8日凌晨就已搭機抵達土耳其展開支援救災行動。

北榮急診部主治醫師王則堯是第一批赴土耳其的人員,是負責隨行團員安全及醫療責任的「隊醫」。王則堯認為,台灣與土耳其沒有邦交,無直飛航班,貿易額不大,台商在土耳其也僅二百多人,能夠迅速成行,是靠很多外交人員的努力。以下是王則堯第一人稱視角的專訪摘要:

揭密城市搜救隊

我在台北榮總急診部擔任主治醫師,另外我也是台北市搜救隊的其中一份子,在裡面擔任醫師的角色。台北市、整個台灣從921地震開始,一直以來在災難發展上面慢慢建立城市搜救隊伍的規模跟形式。在這兩任政府的規畫之下,也很努力做國際接軌的部分,所以台灣一直在災難準備中一直受創並一直茁壯。

台灣以縣市做為分界,我們有數支很優秀的搜救隊伍在準備跟在做應變,包括台北、新北、桃園、台中、屏東,還有其他很多縣市。

接軌跟國際的部分,會遵循聯合國裡面的體制建置救援隊伍。國際的隊伍會認真的考核,作為接軌以及辨識之用。這樣的考核分輕型、中型、重型三個級別,台北市搜救隊是重型的隊伍,可以負擔比較長的時間,比較難的任務。

而城市搜救隊伍裡面大概可以分幾個區域:搜索部門、救援部門、管理部門、後勤部門、醫療部門。在整個醫療部門裡面,醫師護理師是其中一個部分,當然還有很多我們很優秀的消防救護人員在裡面當作我們的主幹,醫師或護理師協力把這件事情做的更好。

這次土耳其跟敘利亞邊境因地震造成巨大的傷亡,台灣搜救隊伍就有一個隊伍是輪值的狀況,剛好輪到我們台北市當值,台北市的隊伍跟消防署的特搜隊在那個下午馬上集結。

我們晚上做完輪值就搭土耳其航空的飛機飛到伊斯坦堡,然後進到土耳其的災區做後續的行動,整個救援行動以國際救援的角度來看是非常迅速的。當然在這裡面外交的能力,在在是展現出台灣參與國際是有足夠的實力,跟最重要的有足夠的準備。

一路上專業的部分不說,外交上的協力,跟公私部門共同的努力,這件事情讓我非常的感動,尤其是醫院的協助,台北市政府消防署各種行政上面的協助,這都是可以感受到國家在這方面的準備跟投入的心血。更多事情是私立部門,包括長榮航空的協助,到了土耳其,土耳其大使這麼奮力的在外交場合上面打通關節,讓整個救援行動能夠成真,這是我很想要分享的部分。

在國際外交的戰場上面,台灣的處境一直非常艱難,台灣做為一個國家在這部份上的參與,事實上是需要很多點的突破,人道救援的行動更外交上的一個部分。

台灣在整個行動上面來看,看的出來台灣政府是有準備的,包括我們已經知道要怎麼樣去派遣隊伍,怎麼樣去跟別的國家進行外事上面的交流,知道別人的需求,回應別人的需求,適當的而且即時的。

像是的「航權」的部分,台灣跟土耳其直飛主要是土耳其航空擔任商業的路線,當然在這麼特別的行動上我們會更希望搭上自己的專機跟包機,這樣在帶的東西的噸位數跟種類我們可以更有彈性,出發跟到達時間我們也可以更有主控的能力。

事情發生第一天,長榮航空就開始談航權,很不容易的讓這個航權成真,在經過的領空每一個都要有所交涉,所以整個隊伍第二批的到達跟離開回到台灣都是由長榮航空來直飛。這個事情彰顯的不只是長榮航空的能力跟優秀的表現,更多是台灣做為一個國家能夠在國際上面做好準備。

我的工作是隊醫,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去照顧我們這些辛苦而偉大的搜救隊員,因為搜索跟救援是個高風險的狀況,需要在一些比較不穩定的地方去做事情,甚至可能還有餘震的發生,執行救援的人員可能會有受傷的情形,。

從搜索到把人救出來,同樣需要醫療的介入,所以對我來說第二個重要的任務就是怎麼樣在搜索救援的同時,去讓醫療在這裡面有一些角色。人

對我們的觀念來講,只要搜索到人,我們人能夠碰到他,都會希望醫療在「那個時候」就開始。所以我們在現場的醫療行為,必須要進入到非常局限空間去幫病人做事。因此我們需要跟搜救隊員一起做訓練,我們也要知道他們怎麼樣去做破壞、房屋結構的穩定才能撐起足夠的空間、怎麼樣去把病人挪出來,哪個角度對病人傷害最小,我們要評估病人還有多少時間,怎麼樣去搶時間做一些事情,甚至在很不得已的狀況下,要幫病人做犧牲他身體的某些部份,然後把人帶出來。這就需要很多的準備,跟事前模擬。

很感謝學校的教育,讓我知道一個醫生不只是要做醫療的專業而已,在一個高度專業的分工之下,我們醫生常常優先於自己的角色,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但是我們其實需要回應的是「社會對醫療的需求」。

災難總是來的突然,但事實上是可以預測的。尤其對我們急診醫師來說,我們要做的事情是看到未來會發生什麼樣的災難,預先做這樣災難的應變跟規劃。

這部分可能需要從學校教育開始,陸續的把災難教育的養成當作醫學教育。接下來是醫院,現在醫院對於災難的準備,其實有一點像是各醫院的社會責任,另外以評鑑來讓醫院去做這樣的事情。公私醫院當然準備的型態不一樣,面對的財政困境當然也不一樣,所以在災難準備上可能也有各自的侷限。

這個侷限很難讓醫師在這裡面更投入的去做好的發揮,跟足夠後援的提供,這可能就會是比較危險的部分。現在醫學除了談錢這個比較實際的部分以外,可能會追尋醫學上面的成就,去寫論文尋求SCI的點數,在學校做晉升,這大概是在做醫學的一個常態。

可是災難是一個非常實際的東西,「它不是個研究」!不會是以發表SCI的論文做為做這件事的初衷。災難準備最重要的事情是把事情完成,所以做災難準備就是花很多時間去了解我們脆弱點在哪裡,哪些事情是我們有著力的地方。

最重要的還是充實現在有的人員跟資源,系統上的彈性跟餘裕才能面對這些變化。如果醫院的想法都是以最精簡的人力來做災難準備,等到事情發生的時候,執行起來都會是比較困難的。醫院不能總是在所謂評鑑規範的邊緣掙扎,我們應該要真正來看到底實際上的需求在哪裡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