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大人共享知識與情感交流的平台

校友專訪
交大、交大人與我:長青校友高鴻章(滬校運管39級,1950年畢業)自敘

文、圖/高鴻章(滬校運管系39級,1950年畢業);編輯/王怡方(交大友聲主編)

2019年3月,上海交通大學校史館副主任歐七斤率團來台,除與台灣交大校史館交流文史資料之外,也找尋到當年就讀滬校的在台長青校友們進行口述採訪,而本文的主角是已然95高齡的滬校運管系50級(這裡指1950年畢業,台灣算法為39級)高鴻章學長!

高鴻章學長與學校情感深厚,在2020年末的「長青校友聚會」上致贈給交大校友總會這份由高學長親自整理而成的「上海交通大學校史博物館人員來台訪談在台老校長紀要」文字集,透過《交大友聲》再次梳理,讀者不僅能從高學長兒時、就讀交大期間的所見所聞裡,感受大時代的推進,以及交大在台復校的重要里程。

高鴻章學長雖已九旬有餘,重大的的事件日期、發生始末仍然記憶猶新,而豐富的檔案照片更似珍寶,若對交大發展歷程有興趣者,不可不讀。


藍制服黑皮鞋的站長夢 

我的家庭狀况,首先從個人家世説起,余籍隷河南省新安縣,1926年出生,素以耕讀傳家,祖父如崗公性剛直,熱心地方公益善事,頗受鄉里推崇;祖母郭氏主理家務;父風岐公幼讀私塾,曾服務縣警察局,忠誠樸實;母李蘭亭女士受縣立家庭傳習所教育,掌理家事;皆極重視子孫教育,嚴謹管教,均已先後逝世。

高學長父母與弟妹的合影。

我的小學係讀新安縣立第一小學,三年級時班上來了一位插班生,他父親任隴海鐵路新安縣站長,周末假日我常與他到其父辦公室玩耍,但見站長身深藍色制服,頭戴鐵路標誌帽子,穿黑而發亮皮鞋,一副很帥氣的樣子,在月台上督導站務工作人員,指揮來往的客、貨列車來往通行,令我頗為羨慕,留給我深刻印象,當我小小年幾就夢想希望將來有一天「也能當站長多麽好」!初中同時考取縣立初中和初級染織職業學校,家父時任職縣警察局基層人員,母主理家務,教養我妹弟五人,我為減輕父母家庭負擔,就選讀進初職學校,卒業後以同樣原因,放棄考高中而改考臨近陝州市聯立高級師範校,俾能享受公費待遇。

投筆從戎的青年 復拾書冊已是交大人

1944年夏日軍渡黃河攻打陝州、澠池等縣,學校停課疏散無法返鄉,即跟隨老師往西安市謀生,幸轉學鳳翔縣公立戰地失學青年就學輔導處高中學校以公費就讀,同年冬對日抗戰末期戰事失利,蔣委員長號召10萬知識青年從軍運動,我毅然投筆從戌。

1945年元月初由西安市乘美軍14航空隊飛機飛雲南省霑益縣轉曲靖縣,入伍青年軍207師621團,接受軍事訓練,同年3月上旬蔣委員長即躬親蒞臨曲靖大營房視察,並在操場對子弟官兵暨美軍官兵校閱與致訓詞,我身臨現場使我深感榮幸之至;4月初我考進昆明市軍事委員駐滇幹部訓練團通信大隊第4期受訓,由美國軍官擔任教官,隨後美國於民34年8月6日和8月9日向廣島、長崎投下原子彈,逼使日本宣布投降,本期受訓同學共80餘人,於9月1日結業,即奉命轉往四川江津縣,陸軍通信軍官學校継續深造,但因該校當時一切設備條件欠缺,難容納我等,後復奉調回壁山縣201師續訓。

1946年元月政府為奠定建國預備幹部制度,特對青年軍實施預備軍官教育,為時五個月結業,授予少尉預備軍官之階級,同年6月奉命復員(退伍),在退伍之前向教育部填冩升大學志願表格時,我即毫不猶豫選擇了獨一無二的上海交通大學運輸管理系,結果果然如願以償很高興獲教育部核准,準備進上海交通大學就讀,入校前曾在重慶市復興關集中,接受為期兩個月大學先修教育。

當我們這批剛退伍的同學於1946年9月初抵達上海,均以極興高采烈的心,持教育部依青年從軍復員就業就學獎勵條例保送通知書,去交通大學報到時,孰料被校方拒絕,經我等据理力爭陳情,由該部與學校達成協議,始破例勉予同意我等暫先入校註冊,但條件是學生須以第一學期考試總成績作為進退定論,即凡逾3分之1學分不及格者得補考,逾2分之1學分不及格者即須退學,如此對同學們壓力甚大,當時我們全班共42人編為乙班上課,接踵而來另面臨教授多操滬音困擾問題,初聼課頗感吃力,經兩個月後始漸適應。

難忘用功時一碗豬油飯 護校運動見證交大團結

同學們為求趕上課業,常開夜車拼命苦讀至深夜,飢餓時無能力到校外用宵夜,只好到學生食堂尋找剩冷飯回宿用豬油炒飯果腹,其艱苦之情不言可諭,由於大家努力打拼用功讀書終於克服重重難關,所幸均未被淘汰,雖在功課極大壓力下,我依然有興趣搜集校中重要建築物及設施照片資料等作為留念,在我記憶中我們系主任黃宗瑜教授個子矮胖,極關注同學學業並相當親切,常見他從早到晚一支香煙不離手;另有一位教高等會計的陳振銑教授,人高馬大,講課時常西裝畢挺,喜抽英國Craven牌香煙,一副紳士派頭,並常在講課中向同學發問所講內容,使同學們非常緊張,深恐叫到自己名子答不出之窘態;另有班上同學徐發欽,綽號Follow常愛說笑話,是我們大家的開心果。

高鴻章學長入交大時所拍得全身相。

我在交大讀書期間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事,有幸親身参與1947年5月13日學校師生近3000人,乘同學自開火車前往南京,向教育部請願護校運動,雖中途多次受阻,但迫使朱家驊部長於14日凌晨一時終於坐裝甲車趕到現場向學生作勸導和承諾,而獲得他親筆簽署同意學生代表五項要求書面答覆其內容如下:

1。交大校名不改
2。輪機、航海兩科系不停辦
3。學校經費依照實際需要附加與其他學校平等
4。員工名額按班級人數照章附名
5。如有未盡事宜,師生及校友可派代表晉京面商

至此師生護校結果勝利已達成功目的,皆頗感光榮與欣喜,而凱旋返校

上海交大師生往南京請願的珍貴影像(圖片來源:上海交大校史館)

交大足球隊向執上海大學足壇之牛耳,1947年我校代表隊與同濟大學代表隊,在該校足球場進行年度大賽,雙方學生啦啦隊人数眾多,同班同學汪薛與我及其他院系許多同學等也前往加油,球賽從開始我隊一直領先,當下半場將終場前我隊右鋒球員張壽岑同學(同班),錦上添花又踢進一球,對方球員見敗北在即,情急竟使出粗野動作,並藉故毆打我方球員,同時看台上對方學生亂投擲雜物,引起球場混亂,致球賽停賽,汪薛與我等見狀不妙,即速保護張壽岑同學等離開球場,以免被打,此事至今記憶猶新。

1948年初母校為因應抗戰勝利後交大師生激增,原文治堂不敷師生應用,遂在校內位於執信西齋飲水思源紀念碑園南邊空地,動工興建新文治堂,當年我即知悉該大型建築物建造之一切鉅額工程費及新型鋼樑架柱建材,均來自凌鴻勛及旅美趙曾鈺等眾校友捐助,是我目睹見證到國內和旅美校友愛校表現,給予我極深刻的印象,也為我爾後愛校的極大啟示。

轉折的1949 渡海來台

1949年上旬中國解放軍準備渡長江,上海局勢不穩定,學校停課,我與同班同學10餘人,設法於4月30日搭招商局黃興號貨輪離滬赴穗,開始流亡學生生活,船開航後巧遇船長、大副均係交大校友,幸運得以船票全免並且三餐亦免費招待,未久我們乘貨輪同往台灣。

参加教育部甄別考試合格後,分發至國立台灣大學法學院商學糸四年級寄讀,畢業論文題目《港埠管理之我見》很高興蒙同為交大學長的的蘇在山教授指導,1953年5月畢業証書很奇特,非校長具名,而係由當時教部長張其昀具名。

高鴻章學長寄讀台大時的畢業證書。

交大人自發在台復校

回憶我校復校過程,我來台和海外老校友最先發動個人捐款,並同時向國內外勸募,獲得相當可觀捐款,協助購校地建校,竭盡棉薄之力,後復得在台畢業之優秀傑出具有成就校友們継續回饋慷慨解囊,大家出錢出力,並當每年校慶時歷屆畢業眾多校友們很踴躍攜眷自已開車,或乘專列火車返校参加各項慶祝活動,吾校有今日進步之榮景,校友扮演了重要角色功不可沒,充分秉承母校「嚴謹務實」的學風,發揮了「飲水思源」愛母校訓精神。

自1949年離上海交大母校來台後,我曾四度返母校,第一次於1992年同班同學和眷屬10餘人,見校內有相當多改變,當時每人心境既高興又感嘆,2000年4月8日,104周年校慶,暨畢業50年紀念,50屆校友在閔行校區捐贈「飲水思源」紀念碑,表達對母校懷念感恩之情2010年獲榮頒贈榮譽校友,至感榮幸。

回顧從我自1946年進上海交大就讀,很榮幸成為交大人,在校期間蒙師長教誨,諄諄善誘,離校赴穗經港抵台,就業工作及寄讀台大,直到任公職及退休,轉入民營公司和個人企業,一生處處幸運蒙長官、學長、校友等幫助與支持,交大人都秉承了母校校訓「飲水思源」交大人愛交大人,交大人幫交大人,我真是有福氣的交大人,故我願終生感恩以報,並以身為交大人為榮。

最後我衷心祝福海峽兩岸五所交大,兄弟登山均各自努力,祝福早日躋身世界頂尖大學之列,作為結語。

運管50級甲乙班學長姐們(高鴻章學長為前排右四)赴上海交大參加捐贈飲水思源紀念碑儀式之合影。